【明報專訊】「媽媽，這隻小狗在送外賣嗎？」在廣州，導盲犬工作時會穿著黃色工作服，與美團外送員制服相似。廣州導盲犬學校校長李苑甄說，這是她初抵廣州最深刻畫面。5年前，她隻身由香港來廣州協助發展導盲犬服務，由前機構在島上、4個貨櫃箱開始，到2020年成立廣州導盲犬學校有了新校舍，堅持的理念只有一個：普及內地對導盲犬的認識，讓更多內地視障朋友獲得導盲犬服務，過上更有自信及尊嚴的生活。學校畢業的導盲犬兩年累計只有3隻，為打破困局，便嘗試輸入導盲犬種犬在廣州繁殖，今年將有首批6隻畢業；另現有4名正接受培訓的導盲犬訓練員，已考獲導盲犬導師資格的則只有李苑甄一人，她指，兩者均需符合國際導盲犬聯盟（IGDF）認證要求，若有足夠的導盲犬訓練，一般四、五年內可考獲上述資格。
明報記者 孫澤芳
由4貨櫃箱做起 初期為籌款奔波
李苑甄從小喜愛動物，小狗、小貓甚至青蛙和蛇也養過。長大後在港開過寵物店，後來申請成為導盲犬寄養家庭，加入香港當時剛起步的導盲犬工作，2017年成為全港首批經國際導盲犬聯盟（IGDF）認證畢業的導盲犬訓練員及導師。隨着香港導盲犬服務漸上軌道，2019年有廣州機構邀請李苑甄北上協助推動導盲犬。從未踏足內地的李苑甄，初時沒想過到內地發展，但前輩鼓勵她闖一闖，「相比去其他發展成熟的導盲犬機構工作，到內地發展對當地導盲犬服務可能有更大幫助」。
抱着這份鼓勵，李苑甄北上廣州，再次為導盲犬服務做「開荒牛」，但在制度處處的內地，資源成為李苑甄初期最大難關。在廣州只是半年，工作機構所在的小島被政府收回作其他發展，李苑甄和同事只好連人帶狗擠進4個貨櫃箱繼續工作。看似安頓下來後，2020年又迎來新冠疫情，團隊近7個月沒糧出，本想着上來專注訓練導盲犬的李苑甄，在廣州首兩個年頭更多是四出奔波為機構尋出路。可幸2020年底有善長願資助穩定資金，於是李苑甄率領團隊成立廣州導盲犬學校，搬到海珠區重新出發。
最大瓶頸內地對導盲犬權益認識不多
資金雖解決，李苑甄卻發現，要在內地發展導盲犬服務，更大瓶頸在內地對導盲犬以至動物權益認識不深。李說，香港與內地一樣，法例只保障視障者可攜帶導盲犬進入公共場所，但不包括健視的訓練員，不過港人對導盲犬都接受和理解，基本上不論視障者或訓練員帶導盲犬外出都暢通無阻，內地則不一樣。李記得，2019年時莫說訓練，即使是視障者帶導盲犬乘公共交通工具也會被拒載，「當時甚至有司機會說，我管你什麼法，車弄髒了誰給我洗車錢？」
李苑甄最記得2019年曾發生過視障女生帶導盲犬搭巴士，不但車長及乘客不願載，更有人圍起來辱罵，「我從未聽過這麼多粗口，也罵得很難聽，『人都沒有地方坐了，還帶隻死人嘢上車？』」 和香港一樣，有乘客質疑導盲犬會否咬人，李苑甄笑言若在香港，她會回答「我咬人的機會絕對比導盲犬高」。但在內地，她明白當地人愛護動物、尊重生命的文化較薄弱，故更多是動之以情耐心解釋，「我跟乘客說，你以為帶導盲犬是她的興趣嗎？她帶導盲犬只希望可靠自己生活工作。如果她是你女兒，你會不會希望她被人這樣對待？」乘客聽後沉默，其中一個有份罵的阿姨更被打動，臨下車前對李苑甄微微一笑，拍了拍她肩膀，令她十分感動，「即使只有一個人，也是多了一份理解和支持」。
邀巴士公司接觸導盲犬 牽線助「上車」
有了這次經驗，李苑甄更希望能「直接說服權力核心」，藉一次廣州一汽巴士安排公司團隊到學校認識導盲犬的活動讓巴士公司更理解牠們，為業界帶來改變。她記得，當日廣州一汽一眾領導及車長體驗模擬車廂環境，嘗試不經意輕踢導盲犬的腳，用手摸摸導盲犬的身體和尾巴，讓他們親自感受導盲犬會有何反應。「導盲犬當然不為所動，當時他們非常驚訝，更打動了領導願意開放旗下9號線巴士供導盲犬上車訓練，即使是健視的訓練員也可隨時上車。」今年4月學校再次與廣州一汽合作，在國際導盲犬日（每年4月最後一個周三，今年是4月24日）舉辦導盲犬公眾教育活動，推出兩輛導盲犬形象專車，大力宣傳導盲犬服務，一汽更宣布所有路線都開放予導盲犬訓練，並在2100多輛公交車上配置「導盲犬乘車」語音提示廣播。
導盲犬訓練員須考牌 要做導師須再考
李苑甄指出，學校現有4名正接受培訓的導盲犬訓練員，已考獲導盲犬導師資格的則只有她一人。根據國際導盲犬聯盟（IGDF）認證要求，要成為導盲犬導師須先有訓練員資格，而要成為訓練員則須訓練出最少6隻畢業導盲犬，並在筆試取得最少七成正確的成績，筆試會問狗的傳染病、病學和訓練技術相關問題。而所訓練的6隻導盲犬，首兩隻由導師全程監督指導訓練員，第三四隻改由導師半程監督指導，第五六隻則由訓練員獨立訓練。至於要成為導師，則須配對6組導盲犬與視障者，完成訓練兩者共同生活和通過考試。
李苑甄說，若有足夠的導盲犬訓練，一般四、五年內可考獲訓練員及導師資格，「好似考大學學位」。回想起當年受訓歲月，李說日日「身水身汗」，導盲犬不可只在模擬環境受訓，離開模擬環境外出時會緊張，故在室內校舍只能是早期剛開始的訓練，大部分時間均需外出實戰，讓導盲犬適應有陌生人的環境、商場、街市、巴士的氣味。李說，帶導盲犬外出訓練初期，比起訓練更像父母湊「一個好奇的小朋友出街」，「未見過又走去嗅一下，那個得意又行過去望一下」，很難要導盲犬專心聽從指令。她憶述，為讓導盲犬盡快適應新環境的「誘惑」，要經常帶導盲犬外出訓練，在街上、公園、天橋已全身汗濕，但又要繼續穿梭冷氣商場、地鐵訓練，結果「幾乎每個星期都感冒」。
李說，成為導盲犬導師需要耐性及愛心，導盲犬學校不會開辦訓練班，但會邀請有興趣的朋友當志願者，讓他們有機會更了解導盲犬工作，互相都認為合適後，再正式投身導盲犬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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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設培訓基地 李苑甄：指導示範作用
李苑甄笑言，當初本為自己設了「5年大限」，只要廣州導盲犬服務步上正軌便功成身退，沒想過單是「上巴士」已用了5年，下一步希望可有更多公共交通工具支持。她並未滿意這張成績表，不過廣州以至全國的導盲犬服務今年起可能會有新轉機。資料顯示，北京去年底成立導盲犬培訓基地，落戶北京農學院，農學院更開設導盲犬碩士專班，培育更多專業人才。李苑甄認為，首都北京成立導盲犬服務將有指導示範作用，導盲犬有望得到更多政策支援，而她早前亦獲北京邀請，出任培訓基地及農學院導盲犬課程的導師。
那廣州的導盲犬怎麼辦？李苑甄斬釘截鐵表明不會放棄廣州，未來或會京廣兩邊走，因對狗狗來說，導師也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一日我的導盲犬仍在社會上服務，我都有責任跟進、保障牠們安全。我想，如果要我放下導盲犬服務工作，必須是最後一隻導盲犬退休離開為止」。
訓練寵物拉布拉多難過體檢 引入海外種犬盼增「畢業生」
廣州對導盲犬接受程度提高，但供不應求，從廣州導盲犬學校畢業的，兩年累計只有3隻。李苑甄指出，導盲犬不論體格還是性格都有很高要求，除不可有遺傳病，性格亦必須穩定、沒攻擊性等，內地以往一直從本地繁殖場選購適合的拉布拉多寵物犬培訓，但淘汰率非常高。2020年學校嘗試打破困局，輸入導盲犬種犬在廣州繁殖，今年將有首批6隻畢業。李苑甄期望日後每年目標最少18隻導盲犬畢業，令更多視障者可盡快申請到導盲犬。
李苑甄說，來廣州後發現內地培圳導盲犬概念與香港不同，香港會定期身體檢查，不適合的會淘汰，但當時廣州的機構卻照樣訓練，因本屬寵物犬，很多狗都有大大小小隱疾。李慨嘆，這對狗也不公平，「導盲犬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們的伙伴、我的孩子。當時有些走路都已一拐一拐的，連路都不適宜多走，怎訓練？」
訓練支出昂貴 淘汰前功盡廢
導盲犬一歲正式受訓前會安排到寄養家庭生活學習與人相處，一歲後便會體檢，通過才可接受約一年專業引路訓練，兩歲前與視障人士配對，如果約28日的共同訓練獲通過，便正式畢業成為導盲犬。
李苑甄憶述，初來廣州時工作機構有約30隻正受訓拉布拉多，全是本地寵物犬，檢查後不出所料20多隻有髖關節或個性等問題，只能淘汰大部分，供人領養。2020年她從廣州本土拉布拉多繁殖場選購約20隻寵物幼犬到學校培訓，可惜大部分在一歲身體檢查時「卡關」，被檢查出有潛在白內障或不同的個性問題被淘汰。李概嘆，訓練一隻導盲犬要23萬至25萬元人民幣，出現這種情况「好像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前功盡廢。我覺得不是辦法，於是拜託受訓時認識的前輩，嘗試為內地引入海外擁有導盲犬血統的導盲犬。這些犬來自導盲犬家族，幾十年都做導盲犬，基因血統遺傳、性格及體格都比較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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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存「吃狗肉」印象 需經港輸入
李說，要從海外輸入導盲犬也不易，有些國家因內地仍有地方允許吃狗肉而拒絕，經她多番努力，2021年才首次經香港從其他學校引入一隻導盲犬種犬，前年繁殖了3隻導盲犬幼犬，其後亦有從香港引入導盲犬培訓及繁殖，預計今年學校將有6隻導盲犬畢業。
李苑甄說，廣東目前只有廣州有導盲犬學校，學校成立以來累計已接獲百多名視障者申請，但廣州現役導盲犬也只有7隻，導盲犬在內地一直供不應求。李未來盼藉推動更多內地人認識及接納導盲犬，從而改變他國對內地的守舊印象，願與內地合作輸入更多導盲幼犬，目標每年最少可有18隻導盲犬畢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