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如果你在廣州瑰麗酒店米芝蓮一星餐廳廣御軒點一碟叉燒酥,它們可能出自心智障礙實習生的巧手,同時亦符合米芝蓮一星級的出品標準。瑰麗酒店近日起在廣州、北京分店共提供50個實習職位,包括點心房、花房、洗衣房等,給自閉症、發展遲緩及唐氏綜合症患者工作機會。酒店表示將視乎計劃情况,決定會否在其他城市分店推行,認為社會不給他們機會回饋,最終消耗的是社會資源。
明報記者 林迎
「Lisa姐,我要去『採訪』一下。」20歲的陳新接受訪問前,向主管請求暫離職位,大家笑着糾正他:「你不是去採訪,是要去接受採訪。」陳新患有智力發展遲緩,他是廣州瑰麗酒店第一批心智障礙實習生之一,負責在洗衣房處理員工衣物,要將圍裙、制服、被子等分類擺放或者疊好。談到工作,他滿臉笑容像大孩子一般,「我很喜歡這裏,同事們對我很好」。
陳新每天早上6點離開海珠區的家,搭巴士到珠江新城,在洗衣房一日站足8小時也無怨言,「經理叫我點做就點做」。陳新說,開始幾次要母親送他來,待熟悉路線後就獨自上路,「如果太夜還沒回到,媽媽會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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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餅師傅讚實習生「領悟力幾好」
與全無工作經驗的陳新不同,23歲的楊錦榮曾在另一餐廳後廚幫手,他同樣患有智力遲緩。這次是他自己選擇到中廚點心部實習,負責搓麵糰、製作包點等。負責帶他的江師傅稱讚他「領悟力幾好」,「教兩三次就識,叉燒酥都識包」。
酒店員工通道錯綜複雜,要記住餐廳、休息室、洗手間等不同位置已不容易,楊錦榮說「有好多道門,一開始唔知邊道打邊道,但師傅帶過幾次,我就自己可以上5樓送貨」。他謙虛說,點心房仍有很多東西要學習,「我最想學包蝦餃。蝦餃太難了,師傅教過我一次,但我唔記得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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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麗稱進展順利 或擴至其他城市
「他們要明白這不是一份『hea』工,是真實的工作環境。」瑰麗酒店集團(Rosewood Hotel Group)中國內地公益及公共事務總監吳偉琪對本報說,瑰麗酒店一直重視社會責任,重視多元招聘和融合就業,在本次為期兩年的實習項目中,廣州和北京的瑰麗酒店共提供50個職位供心智障礙人士,包括自閉症、腦癱、發展遲緩及唐氏綜合症患者,每批5人,首批從2月底起培訓及試崗2至3周後,就可開始6至8周的正式實習。
她介紹,廣州分店的職位包括西餅房、中式點心房、花房和洗衣房,北京分店還有管家部,實習生要負責幫樓層服務員傳送及清點物資。申請人須有基本的待人接物、表達能力,不可有躁狂或暴力傾向,體能上亦要勝任,「曾有實習生在培訓期間站不了這麼久,最後累得坐在地上」。
「不能說是沒有困難,但不算很困難。」吳偉琪稱,目前計劃進展順利,酒店的人才與發展部此前已與各部門溝通、達成理解,「例如提醒員工,他們(心智障礙實習生)不回應不代表無禮貌,可能是不習慣與人溝通;他們工作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重複教5次、教10次,希望同事都能友善對待」。
達普通實習生1/3工作量 視乎表現或正式取錄
吳偉琪說,師傅會對心智障礙實習生的成果把關,保證出品質素不變,而據師傅回饋,他們可完成正常實習生約三分之一工作量,「雖然是損失了一些效率,但酒店願意對此付出。如果整個社會不給他們機會,也是在消耗社會資源」。她透露,將視乎廣州和北京的計劃進展,檢視是否有機會擴展到其他城市的分店。瑰麗酒店目前向心智障礙實習生支付的工資與普通人一樣,惟合作NGO要扣除培訓及行政費用再付給本人。實習期結束後,將視乎表現評估是否有正式招錄的可能。
「我想留下來工作。在這裏認識了很多新朋友,能互相幫助。」陳新笑着對記者說,「我現在摺衫摺得快過媽咪,我返到屋企可以教番佢點樣摺衫,媽咪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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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O:心智障礙者真正就業需漫長適應過程
是次與瑰麗酒店合作推行實習計劃的是非政府機構廣州揚愛特殊孩子家長俱樂部。自計劃開始以來,俱樂部融合就業部門主任謝潔莉便在瑰麗酒店「帶隊」,不時到各心智障礙實習生的崗位「巡查」,向他們的師傅了解狀况。謝潔莉說,瑰麗酒店能提供如此多實習機會相當難得,但心智障礙患者要真正就業,還需漫長的適應過程。
職前培訓 從禮儀意識到站姿
謝潔莉說,曾有自閉症女生到瑰麗酒店花房試崗,每天將不同鮮花分類,但她不停提問,「花是男還是女?花會不會痛?今天午餐有沒有西瓜?你一陣去哪裏?」等等,令同事難以應對。她多次向這名女生說明,工作要保持安靜,同事亦不會回應其重複提問,但她依然故我,最終未能留下。謝潔莉稱,每名心智障礙者狀况不同,「有的人不斷講話,有的人一言不發,還有的將自己反鎖在廁所兩小時,還害得同事要去找」。但她認為這些都在意料之中,首批實習生是從10名申請者中選5人,經與瑰麗酒店商議,以後或者會從20個甚至30個中選5人,且培訓、試崗時限延長,相信正式上崗時效果更好。
現時廣州有數間中等職業技術學校接納特殊學生,他們一般可取得中專學歷(相當於香港的職專文憑)。謝潔莉稱,在瑰麗酒店實習的陳新是海珠區工藝美術職中畢業,楊錦榮則已讀到大專(即專科)。但因為心智障礙尤其自閉症患者往往存在行為問題,有學歷亦未必能就業。他們上崗前要接受職場禮儀、工作意識、金錢觀念等培訓,從坐姿、站姿開始,到「餐廳食飯要排隊」等基本規則,「我們知道9點上班,8時55分就要從員工餐廳離開,但他們未必有『倒推』時間表的意識,要提醒他們不要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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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需接受轉變 適應放手
謝潔莉說,正常人從學校到職場也需要適應,而心智障礙者需要更久時間,就算上過職前培訓堂,也只有到了真實的工作環境才知能否適應。與此同時,他們的家長亦要接受轉變:心智障礙孩子從小有特殊學校或機構照顧、享受國家福利,但成年、畢業後突然失去政策支持,部分家長不放心孩子獨自外出,又擔心工作太辛苦,寧願將他們養在家中。
根據2019年統計數據,中國兒童自閉症發病率達1%,當中三分之一存在智力障礙,只有極少數的智力能達所謂「天才」水平。謝潔莉說,中國將自閉症納入精神障礙範疇,但家長擔心外界更難接納,往往不願為孩子申領精神障礙殘疾證明,若他們同時存在智力障礙,寧願申領智力障礙殘疾證明。目前內地有不少企業聘用心智障礙人士,但數量不多,「像麥當勞、必勝客、星巴克都有,但通常每間分店有一人,多數在後廚幫手,像瑰麗酒店這麼多(職位)的比較少」。她表示明白商家顧慮,曾有自閉症患者獲咖啡店聘用,卻不能自控地騷擾女顧客,「所以商家更願意聘用聽障或是肢體殘疾人士,心智障礙患者更難就業」。